为了赶上前往秀屿区埭头镇黄瓜岛的第一班船，我早上6时许便驱车前往淇沪码头。当天，共有3班船。
黄瓜岛是兴化湾上的一个小岛，离陆地1.5海里，离莆田市区57公里。全岛面积0.67平方公里，人口有6000多人。岛内的村民大多外出打工，且已经在莆田买房买车。
从黄瓜岛码头到黄瓜村村医吴群雄家是一条狭窄的水泥路，全岛大都是这种路，这还是前几年刚修建的，以前的路更窄更难走。
还没坐热，吴群雄便赶着出诊。早在我来之前，他已经出诊去了2个病人家中。
沿途所见，有许多老旧的石头房，也有不少这些年新盖的高楼大厦，挤挤挨挨。村民说，全岛最大的车是三轮车。最主要的交通工具是两轮的电动车、平板车。村里没有摩托车，因为没有加油站。
海岛这些年外出的人慢慢地多，常住人口只剩下700多人，其中多数是留守老人。吴群雄坚守小岛25载，成为老人们身边的“海岛120”。
跟着吴群雄一起巡诊了4户村民后，我们回到卫生所。吴群雄说，他每天都要出诊。以前是走路，现在有了新路，方便多了，不过他出诊从来不收出诊费。
卫生所里，有2个村民在等着吴群雄看病。“头晕！”其中一位老大爷说。吴群雄诊断后，从药柜上取了药片，包好，标注好，递给老人，交代具体服用方法，以及生活中需要注意的事项。
“老人有高血压，这是老毛病了。”25年坚守黄瓜岛，吴群雄早就对海岛上的常住村民熟记于心。
吴群雄了解每个常住村民的姓名、兴趣爱好、生活习惯、身体状况，甚至连他们屋内的电灯开关，都十分熟悉。
他慢慢打开了话匣子，话不多，语气平和，不喜欢说普通话。他说与老人相处久了，被同化了。
吴群雄，1979年出生于黄瓜岛，父亲曾在部队学医，退伍回乡后成了岛上的一名村医。黄瓜岛早年非流动人口多，高峰期时全村有8个村医。
1999年，吴群雄从湖北卫校毕业后，听从父亲的安排，回到黄瓜岛也当了一名村医。时光飞逝，兜兜转转，一转眼，过去了25年。
2年前，村里另一名兼职村医的村干部离开黄瓜岛后，岛上只剩下了吴群雄一个村医。多年来，吴群雄一直申请多安排村医，可是没人愿意到海岛，“年轻人根本待不住”。
下午2时许，吴群雄又接到一个出诊的电话。是村里一个植物人的家属打来的，说是家里的呼吸机出了问题。我跟着吴群雄一起赶到患者家里。
吴群雄维修呼吸机时，我热得出门透透气。门外，患者的亲戚、70多岁的刘美玉一提起“群雄”，便说“千好万好，大好人啊！”前几年的一天，她的脚被红蚂蚁咬了，感觉特别难受。邻居帮她打电话找来吴群雄，吴群雄立即处理，让她十几分钟就“活过来了”。
吴群雄后来听我提起此事，回忆说，那天他赶到时，刘美玉脸色惨白，血压很低，处于休克状态。他不好意思地笑道：“医生的本分，救过一些人吧，太多年了，很多都忘了！”
救得了别人，却救不了自己。吴群雄的左手臂上有两道疤痕。那是去年一次他摔伤后，由于无法自己缝合伤口，只能简单包扎，任由伤口留下了疤痕。“大概要缝七八针吧！”他目测伤口说。
吴群雄的妻子林秋香，小丈夫3岁，也是黄瓜岛人，性格开朗。说起他们的爱情故事，常常笑出声来。
“我们认识2个月就结婚，当时就是觉得他没什么毛病。海岛小，都知根知底的。结婚20年了，我有时会发牢骚，他脾气好，一直包容我。”她说，后来，她的同学、朋友陆续都嫁出去了，打工去了。最后，她成了全村最年轻的人，可是她没有同伴。
他们的2个孩子都送到市区读书，陪读的是孩子的奶奶。“我没空陪孩子，要照顾群雄的生活，要留着看门。他出诊很久，我也会担心”。
偶尔，林秋香会出岛与朋友见面。但因没有共同话题，她常有自卑感，她只知道这座海岛，知道海岛上的老人、老公。
于是，除了开家长会，她基本不出岛了。“奇怪，年轻时读的幼师专业，去过晋江等地，不觉得会晕车，可能是现在真的太少坐车了！”
吴群雄也极少出岛。有时外出开会，第二天一大早便搭船回岛。有一次，他自己去市区医院做了个甲状腺手术，一出院就赶回岛。因为习惯了海岛的工作生活，也放心不下这里的老人。
偶尔夫妻俩有事必须同时出岛，吴群雄会提前把一些退烧、抗过敏等常备药物准备好，标明服用剂量，放在家门口。担心老人眼神不好，他特地准备不一样的颜色的袋子装上不同的药物。“有电话，有视频，服用时，我还会再交代他们”。
前几年，经不住朋友的劝说，吴群雄也曾短暂出岛去了一家民营医院工作，却发现了自己根本适应不了。“外面看个病，起码要几百元，而在我这里，一般只要十几二十元”。
他说，小岛也有小的好处。除了伙食，没地方花钱。晚饭时，林秋香下厨炒了几个菜。饭桌上，还有石南轮渡黄瓜号船长林的兴。他们晚上最常见的娱乐方式便是打“80分”扑克牌游戏。牌友的组成一般是：一个村医，一个教师，一个船长，一个渔民。最近，因为放暑假，教师出岛去了。
吃饭时，有位老人走进来问吴群雄：“我的手机怎么不行了？”吴群雄接过手机，细心地找到原因，并帮老人充了话费。
林秋香对我说，村里有句话：“万事找群雄！”除了看病，手机不行、电视不行，都可以找群雄。之前，还有一些在外乡亲说，吴群雄是全村老人的“保姆”。
每年除夕的团圆饭，吴群雄都没能安生吃过。那时回岛的人多，总会发生一些意外：闹肚子、摔伤等。
以前，看到老人去世，吴群雄很痛苦。渐渐看多了，也看淡了。觉得生老病死是任何一个人都要经历的，过好当下，才是最重要的。对得起自己的良心，在哪里都是天堂！更何况自己就在根的地方。
如今，大儿子上大学了，也选择了医学专业。他觉得身为父母，要给孩子翅膀，让他们去看外面的世界。而他自己，可以把翅膀收起，还好，幸运的是，能够与爱人在岛上比翼双栖。
林秋香说：“我以前从没想过会一辈子在黄瓜岛，但是遇上了这样的人，那我跟着，就好。”
